皇城的杏花开的有些晚。
现在已经是初夏，最后一批杏花却像等着与老友相逢一般，不疾不徐地绽露出那雪白的蕊心。
晏晚站在杏树下，看着那垂落如一串串珠玉的花瓣，忽然没来由地想念起张居正起来。
由于各种原因，她都只能在夜里悄悄见他一面。
倘若能一起在这样好看的杏树下赏花喝酒，该有多开心啊。
“晏大人。”宫女从她的身侧凑了过来，小心翼翼地唤道：“该去见皇上了。”
“嗯。”晏晚轻轻叹了口气，抬手折了半枝杏花，吩咐宫女将它送到自己的房里，转步就去了平隆殿。
上次沈落如见了皇上之后，也不知同他说了什么，便轻轻松松地取得了可以自如出入西苑的玉牌，只是因为她已经嫁为人妇的缘故，没有如自己一般长期呆在这个地方。
但是仔细一想，她这般通鬼神的本事，恐怕还真能探知到皇家不少的密辛，皇上就算对她敬畏两分，都理所应当。
先前虽然说到了蛇是黄鼠狼的天敌，想必还是能找到法子去治治这个软饭先生。
当时沈落如眼见着晏晚坐不住了，含着笑又唤了她一声：“你又想去哪儿？”
“去山林里，”晏晚蹙眉道：“虽然我有些讨厌蛇……但也必须试试了。”
“但是，就算你把三尺粗的蛇架到京中来，又打算如何克住那人呢？”沈落如虽然语气平淡，却也暗中点了她一笔。
“我懂你的意思。明着和这阮泛作对，就是在与陶仲文叫板，更是和整个严党为敌。”晏晚低眉道：“总是要……在暗处用些手段的。”
“罢了，你还是坐下来吃块点心吧。”沈落如抬手捻了一块龙须酥，慢悠悠道：“我还有个小丫头的人情没有还，也是时候清算了。”
平隆殿位置向阳，在下午的时候日光明朗，让人心里也暖洋洋的。
阮泛同其他几个道观的同僚坐在朱厚熜的右手边，左手一列里有个靠前的空位置，想必是留给她的。
晏晚恭敬地跟皇上行了个礼，又缓缓答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，方回了自己的座位上。
“皇上，她们过来了。”待朱厚熜颔首过后，李芳从殿门附近朗声道：“宣沈落如、徐似进殿——”
徐似？
晏晚愣了一刻，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。
远处沈落如款款而来，还牵着个看起来九、十岁的小姑娘。
虽然这孩子穿着汉人的小袍子，头发也扎成了娇俏的圆髻，但眉眼中带着些特殊的气质，让人心里有些捉摸不透。
“皇上万福，”沈落如微笑着行了个礼，身侧的小孩也有模有样的跟着学了一番。
“这孩子……就是徐尚书的二女儿？”朱厚熜颇有些讶异的打量了一眼这娇小玲珑的小女孩，温和道：“你多大啦？”
徐似眨了眨眼，又思索了几秒，清脆道：“九岁啦。”
“先前你同我说，皇城以东里有户人家当中有个灵识不凡的孩子，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女孩……还是徐爱卿宅府里的。”朱厚熜呷了口茶，瞥了眼晏晚，又皱眉道：“这么点大的小丫头，真的也会些玄术吗？”
“恐怕只会找她爹爹要糖吃吧！”旁侧有个人打趣道。
“是啊哈哈——”道士们都应和着笑了起来。
沈落如不动声色的扫了一眼，发现正是那阮泛起的头。
“回陛下的话。我三四岁时，做了一个梦，醒来的时候就突然会了些本事。”徐似不急不恼道：“只是担心吓着你们，所以没有贸然展现出来。”
“吓着我们？”朱厚熜颇有些意外放下茶盏，看了一眼牵着她的沈落如，好奇道：“她会些什么？”
“蛊虫之术。恐怕是苗疆的女娲娘娘予了她福报，”沈落如淡笑道：“这种无师自通的事情，听起来也玄乎的很。”
“你放心，朕不会怕的。”朱厚熜放松了些，温和地看着那小丫头道：“把你的神通给朕看看。”
殿里安静了下来，左右两侧的人都屏气凝神，心里的好奇心也越来越深。
徐似轻轻点了点头，抬袖从腰侧抽了支葫芦丝出来，闭上眼之后深吸一口气，开始吹奏起一支曲子。
也不知是因为这乐器来自于南疆一带，还是曲子本身就沾染着外族的异域风情，初时听起来古怪而又异样，但渐渐变得宛转悠扬，让人仿佛能在眼前看到一片片碧色的竹林。
随着笛声高走低回，只听地上突然间传来嘶嘶的声音，竟有两条碗口粗的碧蛇不知从哪儿蜿蜒爬出来，在她的身前的空地上交缠游走，随着笛声左右扭动。
……蛇？！
……虫笛？！！
晏晚大脑空白了几秒，强忍着内心的讶异，装似平静地看向沈落如，暗中给了她一个眼神。
对方则是平静地略微点头，算是给了个简单的回应。
难道说，这个小女孩也和自己一般，也是个唐人？！
当年到底有几个人莫名其妙的来到了如今的世界？
晏晚暗中用指甲掐着掌心，竭力让自己不要变得失态，可是心里的惊惶和种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涌了上来，让她甚至连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。
这孩子，明明就是五仙教里出来的，怎么会摇身一变去了徐家？
这都是怎么一回事？
然而不仅是她一人失色，在看到那两条蛇的一刻，众人俱是一惊，皆是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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