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喜欢一个人的时候，是平日里心间巴望着他，见了面又想躲着他。
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捅不破的那段时间里，似乎什么事儿都带了点暧昧的意思，既撩拨又折磨人。
晏晚原本想厚着脸再去找那少年郎一回，却忙得连睡觉的功夫都没有，也只好把砰砰跳的心按捺下来，沉下心来指挥着设宴的大小事项。
哎，师父要是教过自己怎么处理这种事儿就好了。
揉面团的时候，她满脑子都是那若即若离的一吻，虽然面上像尊佛一般含笑不语，可是心里散漫的情绪哪里还抑制的住。
沉心……沉心，算了，沉不下去。
这个时候就算来个人把这丫头捆在石头上沉海里去，她也能轻飘飘的浮上来。
临着设宴还有五天，整个蓬莱馆彻底停了生意，因为老板娘带着一干厨子都奔去西苑了。
上等蹄花和排骨一类的东西几乎码了半屋子，更别说名目浩繁的各种杂食。
所有能预先准备的点心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物料，用小方格分开品类，方便到时候即捏即蒸，时令的水果鲜菜都一并摘了过来，有专人挑干净其中品相较次的。
晏晚虽然一五一十的把整套宴席的做法都讲解清楚了，哪里敢让自己好友忙得无暇吃饭，但凡能帮衬一二的地方都撸袖子跟着忙活。
然而宴席何止是吃饭二字那么简单？
李公公特意找了过来，引她去见了西苑南侧的一处庭院。
那儿不远处临着一处荷塘，还有工匠特意修筑了曲水流觞的高台，引清流自高阶流下，形成九曲十八弯的溪岸。
不远处的空地就是设宴的地方，已经有宫女用红绳标刻了桌案拜访的次序，就连草地上细碎的落叶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。
晏晚挠了挠下巴，心知还要备上不少好酒，自己就为了给严嵩他们君臣之间制造点间隙，几乎闹腾了半个皇宫。
早知道就换个法子了……
也不知道居正现在在哪儿。
到了八月廿二的那一天，西苑终于热闹了起来。
朱厚熜像小孩儿等着踏青一般眼巴巴的数着日子，到了那一天一大早就起来换衣服，说什么都只肯用半碗薄粥，别的早膳一概不碰。
被选中的三十位贤臣哪里敢怠慢，亦然一大清早的就在整理冠服，生怕哪儿出了点差错。
张居正虽还未成年，仍旧束着发，并未及冠，也跟着理好了发髻，将官袍穿戴齐整，噙着笑出了门。
皇帝坐在风景最好的高处，边酌着温热的青梅酒边颔首迎接诸臣，两溜宫女打扮的清淡干净，有序的引导着这些高官按次序落座。每一个小桌旁都立了个对应的侍女，方便布菜和斟酒。
远处是如画荷塘，近处杨柳依依，还有小太子拉着弟弟在一旁放着风筝。
晏晚最后确认了一遍菜式的准备情况，扭头匆匆行至众人旁侧，跟李公公递了个眼色。
“陛下，您看……是否致辞？”李公公小心道：“后厨那边，已经准备妥当了。”
“致辞？致什么辞？”朱厚熜抬手示意自己的两个儿子赶紧落座，一挑眉毛道：“开饭！”
裙袂飘摇之际，一碟碟小菜被轮流端上，每一份虽然分量略少，却是实打实的精致可口。
每端上一样，晏晚便立在一旁，从容而平稳的介绍一样。
茯苓妙玉汤，入口醇厚润喉，口感清冽温润，是时令瓜果同上等冰糖熬作的甜汤。
那金黄酥脆的点心，唤作巨胜奴，是酥蜜烤成的小饼。
犹如铃铛的菜肴，是失传的金铃炙，鲜虾剁茸和酱，配上新摘的嫩蕨菜，一道再度和面揉成铃铛，浇了蜜酱烤炙而成。
金银夹花平截，名字虽然生僻，内里却填着最受欢迎的蟹肉，单是其中渗着的淡淡雏菊香味，都让人不由得想多吃两个。
正所谓食不厌精，脍不厌细，晏晚每一样都叮嘱了又叮嘱，能不凑合绝不马虎。
更为用心的，是上菜的顺序。
从前同谢云流出席的时候，师父曾经垂眸为她轻声讲解过。
这摆酒设宴，应先咸后淡，先浓后清，把那些浓油赤酱的布置在前面，趁着客人们颇有食欲的时候布肉斟酒，等进宴大半，便可以放些辛辣又或者酸甜的热菜，可以再度让客人开胃，好接着享受后续的汤羹。
“这馄饨，似乎和我平时吃的有些不一样，”朱载壡咋吧了下嘴，眼睛里亮晶晶的：“怎么好像每个味道都不一样？”
“这个是生进二十四气馄饨，”晏晚立在一旁失笑道：“里面填料了新鲜野菜，例如韭黄、莼菜，照着节气选了二十四种。”
倘若说饭点和肉菜都是将俗物换个法子倒腾一遍，最后呈上的种种点心那真是令众人都大开眼界了。
蛤蜊酿的冷蟾儿羹，枣米拌花蕊蒸制的水晶龙凤糕，还有晶莹剔透的玉露团……
梅子汁与青瓜酱点染了花色，衬着瓷盘上盈盈的一枝梅花，两映相宜。
原先诸臣本来各怀心思，都等着借着这场宴席互相结交攀附，哪里料到这设宴的晏少卿竟然如此用心，将诸般种种都处理的通透别致，一时间这侧庭里的言语都是在交口称赞，不时地互荐小菜。
好在这些宫女都是训练有素的老手，处理起这大小碟盘起来都轻巧无声，不然场面当真要乱作一团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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