晏晚心里清点了一刻战局，开门的两处都如战势大吉，但堵门的两处还略微吃力。
八门金锁阵，如当年诸葛所策的八卦阵一般，讲究的是奇门遁甲的路数。
所有的门都是可开可关的机关，一旦诱敌深入，便可通过方位学和地势将其擒杀。
哪怕一门被破，也可以通过内城八军的动态变化，再度抵御攻势。
周尚文很久没有露出这般快意的笑容，几乎所有方向传来的都是捷报，虽说自己只是驻军降临，带着防守此城，但今晚鞑靼死伤将近八千，已经是许久未有的好消息。
当初这晏大人未来之前，大同已经如风中残烛，自己都做好了以身殉国的打算。
晏晚从北城巡视回来之时，原先换好的道袍早已残破不堪。
她眉目间还带着经过炮火尘土时所沾染的痕迹，愈发趁的那清冷的眉目带着不食烟火的痕迹。
“诸处粮草都已经烧过了。”她疲倦地靠坐在桌侧，抬手接了马芳的一杯茶，一饮而尽后叹了口气，缓缓道：“虽说大半被抢救了回来，但受了潮的粮草都禁不起久运，势必腐烂变质。”
“多谢晏大人禀力相助！”周尚文本想冲上去握着她的手表达谢意，突然意识到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，还是硬生生的收了回来。
“现在东城西城都战局已定，该撤退的都走了，”马芳补充道：“南北城还在解决残留的人，估计也就这会儿的事。”
晏晚听他们七嘴八舌的汇报了半天，隐约觉得忘了什么。
好像……还有个姑娘在等着她？！
她一拍脑袋，匆匆跟周大人解释了一声，一出门就抬脚飞了出去。
“这般俊的轻功，还真是少见。”周尚文看着那远去的身影，忍不住赞叹了一声。
如今东南部偏安一隅，西北河套失守，从前的能人异士都蛰伏不出，各自寻了处安逸日子，继续修炼抑或比武。
兵部和军中虽匮乏人才，但耐不住贪腐难灭，有几个志士愿意进来吃苦呢？
晏晚只记得自己把她放在了某一处的城墙上，她匆匆绕了一圈，突然听见底下有个姑娘含着笑唤道：“大人。”
她步子一顿，定睛一看是那柳姑娘，当即旋身落了下去。
柳元真不知从哪儿摸了匹鞑靼的马儿，虽然鞍具早就不知道在激战中落到哪儿去了，但她坐在那马身上，竟能制的它服服帖帖的。
“您累了吧。”柳元真抬手顺了顺马脖子上的毛，示意她坐上来：“我随您回去。”
“我不是说了，让你不要乱跑么。”晏晚叹了口气，不太放心地扫视了两眼这骏马。
草原的马儿比国内更高大一些，听说性子也烈得很。
这柳姑娘从脾气和泼辣的性子上看……恐怕在鞑靼之中混了多年，也学了不少东西。
柳元真知道她的顾虑，索性也从马上翻身跳下来，轻巧的落地之后，领着马儿随她往回走。
战后的大同一片寂静，被惊扰的百姓都已沉沉睡去，喧嚣同火光都一并湮灭。
她们在夜色下缓缓前行，仿佛都难得能喘一口气。
“我还是处子。”柳元真低着头，仿佛谈论天气一般，平静道：“俺答原本想纳了我，碰巧我的葵水来了。”
晏晚不知该如何回应，只陪着她继续往前走。
“我娘未自缢之前，教了我许多东西。”
“这辈子，如果能逃出那营帐，迟早要嫁给旁人。”
“去哪儿做妾不都是做妾，就算侥幸做了正妻，免不了也要同小妾争风吃醋。”
晏晚望了眼天外静谧而又璀璨的星河，不自觉的低声道：“入宫……没有那么容易的。”
单是从出身上，你便无可奈何啊。
“我父亲，有京中的故人。”柳元真抬起头来，停了脚步，犹豫了一刻，才缓缓又开口道——
“您认识……夏言吗？”
-2-
晏晚站在原地，看着她那因希望而愈发明亮的眸子，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夜风呼啸而过，让她冷的打了个寒噤。
“我父亲从前在京中为官几年，听说与夏大人是至交的好友。”柳元真揣摩着她的表情，补充道：“您能帮我打听一二么。”
夏大人，不知已经下葬了没有。
恐怕……头七还未过吧。
“我到时候，派人送你回京。”她定了定神，叹了口气道：“其他的事情，等你回去再说。”
马芳原本坐在庭外擦拭着长剑，一瞅晏晚领了个鞑靼打扮的小姑娘回来，条件反射地把剑举了起来。
“是同族。”晏晚简短解释了两句，抬指示意她去自己住的东厢房里，侧眸看向马芳，抬手行了一礼：“拜托你帮我照顾下她，过两日，我托个驿站的伙计捎她回京。”
马芳倒也爽快，干脆的应了一声，寻思着问道：“我给她找身衣裳去？”
穿鞑子的衣服，恐怕出门都不成。
晏晚看着他匆匆离去，抬手扶了道袍，缓缓在长阶上坐了下去。
将士们也渐渐都睡下了，虽说今日涨了不少士气，但恐怕鞑靼们还会增援军力。
因为打下大同，北京便不远了。
哪怕他们并没有攻下京城的胜算，但勒索恐吓之类的，却是实打实的买卖。
她抬手揉了揉太阳穴，疲倦的感觉如沉重的披风般压的她几乎喘不过气来。
这个柳元真，是夏言故人的闺女。
兵部派人领旨南下，准备去削藩补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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